在天與地之間揮灑自如

第十七章 醫療帝國暗黑心

 
有件事卻不太對勁。即使艾索斯丁做得再好，他的病患也沒有恢復健康。艾索斯丁描述當時的情形，他說「有種揮之不去的感覺開始困擾我。我一直在注意病人術後恢復的情況」。他有些動怒了，他說「結腸癌的生存率有多少？並不是太好！」他提到一位好友的結腸癌手術，在手術過程中，他們看到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腸子。艾索斯丁談起這段過往時，說話聲音前所未有地低落，他說，「就像你在馬兒已經離開後，才到達馬房」。艾索斯丁想起自己做過的每一次乳癌手術，對於乳房腫瘤切除和乳房切除，他表達出一種厭惡的感覺，他說這種手段就像是「你知道你無法改變病患的復原機率時，卻正在毀損他們的身體」。

他開始進行心靈探索，他問自己「我的墓誌銘上會寫些什麼？動過五千次乳房切除手術！在俄亥俄州，你毀掉最多婦女的身體！」自嘲完自己之後，他真誠地說，「我想每個人都希望在離開這個世界時，能想著也許我……也許我對社會有一點貢獻」。

艾索斯丁醫師開始研讀他經常醫治的疾病文獻，他看了約翰．麥克道格醫師寫的一些有名作品，他寫過一本名為《麥克道格計畫》（The McDougall Plan）的飲食健康暢銷書。此外，艾索斯丁還讀了一些比較國際疾病罹患率和生活方式關聯的科學文獻，以及芝加哥大學病理學家做的一項研究，顯示非人類靈長類動物若攝取低脂、低膽固醇飲食可以改善動脈硬化症。艾索斯丁開始瞭解這些經常折磨他病患的疾病，是由於攝取富含肉食、脂肪和高度精製化的飲食所引起。

正如第五章提過，艾索斯丁開始想用低脂的植物性食品飲食去治療心臟病患，而在一九八五年，他跑去找克里夫蘭醫院院長討論他的研究，但院長說她從沒聽過食療法可以改善人類的心臟問題。不過，艾索斯丁仍然相信自己走對了路，於是他在接下來數年間悄悄進行研究。後來他出版一項針對十八名心臟病患所做的研究，顯示只要利用低脂的植物性食品配上少量的降膽固醇藥物，就能達到醫學史上最有效的改善心臟病成果。

艾索斯丁成為食療法的專家，而且他也有證據證明自己的論點。但是事情沒想像中容易，有些醫學界人士不但未將他視為英雄，反而希望他趕快消失。艾索斯丁從頂尖的、他自己口中的「努力打拼的蠢蛋外科醫師」到食療法的擁護者，現在人家偷偷在背後叫他「甘藍菜醫師」。

令人氣餒的工作

上述故事有趣的地方在於，這個男人曾經到達受人敬重的專業領域領端，但他卻勇於嘗試不一樣的東西，而且也成功了，但他很快地發現自己已被拒於他所處的領域之外。因為他這種相當於扼殺標準療法的作法，已經威脅到醫療體系現狀。

艾索斯丁的一些同事瞧不起他，說他的作法太過「極端」。有些醫師則以「我認為這項研究對於此領域而言，太過薄弱」對他嗤之以鼻。但如果我們考慮到國際性研究、動物研究和介入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之後，就會覺得上述評論很荒謬。有些醫師就對艾索斯丁說，「好啊好啊，不過沒有人會那樣吃東西，我甚至連叫我的病人戒菸都做不到」。而艾索斯丁的回答是，「嗯，你真的沒有受過這類訓練，這跟做繞道手術一樣需要專業技術，而我通常需要三個小時輔導病人戒菸」，更別說事後定期追蹤和監控病人健康需要的勤快毅力。有個病人告訴他的心臟病醫師說他想見艾索斯丁，而且也想要進行他的飲食計畫好改善心臟病情，但醫師對他說，「你聽我說，心臟病是沒辦法扭轉的」。你原本以為，醫師聽到能夠治好病人的消息，應該會表現得更興奮！

說到醫師不願意接受全食物植物性飲食，艾索斯丁說，「你不能洩氣，這些人都不是壞人，他們是（克里夫蘭醫院）六十名心臟病科醫師，已經是最相信我這套方法的人，只是他們礙於權力結構，顯得有些害怕罷了」。

但是，對艾索斯丁而言，他難免還是會感到洩氣。早些時候，當他首次提出可用食療治療心臟病時，他的同事是以戒慎的態度歡迎這項想法。當時艾索斯丁認為，同事可能因為食療對於改善人類心臟病情的相關科學研究不足，才會出現這種態度。然而到了後來，科學研究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包括艾索斯丁本人出版的研究結果都是如此。這些研究資料相當充分、一致且深入，但是艾索斯丁仍然面對其他人不願接受他的意見。

然後當同一個人出現，跟艾索斯丁一樣用球芽甘藍和花椰菜真的治好了患，而且結果比任何已知的藥丸或手術都有效，你突然宣布這的確有效，而且效果比醫界99％的作為都來得好。艾索斯丁總結了他的要點：

心臟病科醫師照理說應該是心臟病的專家，但是他們卻沒有治療心臟病的專業技術，當有了這點自覺後，他們就會變得非常有防衛心。他們可以治療心臟病的症狀、可以應付心律不整，也可以進行介入性治療，但他們卻不懂得如何透過營養療法來治病……想像一下營養學家去訓練心臟外科醫師，是什麼樣的畫面？

艾索斯丁發現，光是說病人可以掌控自己的健康，對於許多醫師而言就是一項挑戰。畢竟這些專家就是訓練來成為健康和治療的分配者。「想到病人可以更敏捷、迅速、安全地操控健康，對醫師而言都是一大挑戰，是難以忍受的事」。醫師雖有器具、技術、訓練和知識，但最有效的方法卻是引領病人選擇最正確的生活方式。

不過艾索斯丁迅速指出，醫師並非參與陰謀的壞人：

只有新生兒才喜歡改變，這是人類自然的天性。不管你走到哪，99％的人飲食方式都不正確。有這麼多的人的意見與你相左，因此很難叫99％的人對著身在1％的你說，「對啊，他是對的，我們都錯了」。

醫學＝藥丸、手術！？

另一項障礙是：醫師欠缺營養知識，艾索斯丁和一些無知的醫師有過互動，而他的印象是「非常令人氣餒，醫師欠缺專業知識，不曉得疾病是可以扭轉的。而你一定會想知道，到底這些人讀的是什麼文獻？」

醫師的知識往往只限於標準療法，也就是藥丸和手術。「二十世紀的醫學必須提供什麼東西？藥丸和手術，對吧？」艾索斯丁往前傾身，淡淡一笑，看起來好像要講「國王的新衣」故事，但他說，「然而究竟是誰會說，『也許我們應該阻止疾病』？」依艾索斯丁的經驗，阻止疾病並非當今現狀的主要選項。

當今醫學的現狀非常仰賴藥物和手術，而將營養和生活方式排除在外。醫師根本沒有受過營養學的訓練，也不知道營養和健康的關係。一九八五年，美國「國家研究委員會」（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資助一項專家小組報告，進行美國醫學院營養教育的數量及品質調查。委員會的研究發現很清楚：「委員會斷定美國醫學院的營養教育計畫，大部分都不足以應付醫學界現在及未來的需求」。但是這項發現其實了無新意，委員會發現在一九六一年「『美國食品營養協會醫學委員會』（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Council on Foods and Nutrition）報告指出，美國醫學院的營養學教育未能獲得充足的認同、支持和注意」。換句話說，早在四十多年前，醫師自己就說他們的營養訓練不足，到了一九八五年，情況仍然沒有改變，而且直到現在，都還有人撰文指出醫學院缺乏營養訓練。

這個情況相當危險，因為醫師的營養訓練不只是不足，實際上根本就不存在。一九八五年，國家研究委員會的報告發現醫師在醫學院四年就讀期間，平均只上過二十一小時的營養訓練課程（約兩學分）。尤有甚者，大部分接受調查的學校實際上只上過不到二十小時的營養課程，也就是一至兩個學分。相較之下，在康乃爾主修營養學的大學生將接受二十五至四十學分的訓練課程，也就是約二百五十至五百個小時的修課時數，至於合格營養師將需要五百多小時修課時數。

更糟的是，大部分的營養課程都是在醫學院修課的頭一年，併入其他基礎科學課程一起上，也就是說，基礎生化課程教授的內容可能包括營養代謝，或是跟某些維他命或礦物質有關的生化反應。換句話說，營養學通常不是跟肥胖、癌症、糖尿病等公共健康問題一起教授。在一九八五年的政府報告公布之時，「美國醫師學生協會」（American Medical Students Association）主席威廉．凱斯勒（William Kassler）寫道：

大多正式課程裡的營養學都是併入其他課程中一起上，像是生物化學、生理學和藥理學往往是最常涵蓋營養教學的課程。然而在這類課程中，營養學部分經常是簡單帶過，重點仍然放在主要的課程教學。很有可能課程都結束了，還不曉得營養學的部分已經上過。此外，營養學是由興趣和專長都在別處的教授來教導，根本就行不通。

沒有營養知識的醫生

情況還可能更糟！一旦真的有和公共健康問題有關的營養教育課程，猜猜看是誰提供這些「教育」教材？乳製品集團「丹濃」、「雞蛋營養局」（Egg Nutrition Board）、「美國養牛者協會」、「全國乳製品委員會」、「雀巢臨床營養公司」（Nestle Clinical Nutrition）、「惠氏實驗室」、「必治妥施貴寶公司」、「百特醫療產品股份有限公司」（Baxter Healthcare Corporation）和其他組織，都參與「醫學營養學」（Nutrition in Medicine）計畫和「醫學營養學課程計畫」（Medical Nutrition Curriculum Initiative）。你認為這支由動物性食品和藥界代表組成的「全明星隊」能夠客觀判斷和推動最理想的營養計畫，也就是遵照科學證據顯示的全食物植物性食品，並且將藥物的需求降至最低嗎？或是，他們可能會試圖保護以肉食為主的西式飲食，然後當生病時只會用吞藥丸來解決？這個「全明星隊」組織正在擬定營養課程表，包括免費致贈醫學院的光碟，而到了二○○三年底，一百一十二所醫學院都在使用這份營養課程表。根據組織網站表示，「我們正為大學營養系學生、繼續攻讀醫學教育的學生及其他健康專業同好，研發不同版本的營養課程表」（詳情參見http://www.med.unc.edu/nutr/nim/FAQ.htm#anchor197343）。

此外，乳品業也資助醫學院的營養教育研究調查，並且成立「享譽盛名」的獎項。這些努力在在顯示，不管哪裡有機會，業界都準備好要獲取利益。

你不應該認定醫師就比你的鄰居和同事，更瞭解食物及食物與健康之間的關聯。可能會發生以下情況：沒有受過營養訓練的醫師規定過重的糖尿病患喝牛奶和高糖的奶昔代餐、讓想減重的病患吃高脂肪飲食，或是讓有骨質疏鬆症的患者喝過多牛奶。因為醫師對營養知識的無知所造成的健康傷害，相當驚人。

顯然，現今醫學教育中沒有足夠的「以營養為本的醫師典範」。最近一項研究顯示，「這種以營養為本的醫師典範嚴重不足，可能是對住院實習醫師的營養教學中最主要的限制」。我懷疑這些醫學計畫之所以缺乏以營養為本的醫生，主要是因為在聘請醫師時並未將這些以營養為本的醫師列為優先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