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這夜,陳意順居士從福州打越洋電話來。 

    「是馮培德居士嗎?」他國語講得很標準:「我是陳意順,從福州打電話給你的。」 

    「啊!陳居士你好?」我感覺到很意外:「從福州打來的?真不容易,這還是我頭一次接到福州打來的電話呢!請問有什麼指教?」 

    「關於王美樂的事。」他說:「我們已經去馬尾查過,也查過了省政府檔案,查出來,王美樂確有其人!是福建人,字敏堅,一九三七年加入海軍,任職准尉司書,我已經寫信給你了。」 

    「我剛收到信幾天。」 

    「我們已經在福州報紙刊登了廣告尋找他的家屬,但是至今仍無反應,沒有人寫信來,可能是廣告登得太小了,明天我們去請電台廣播這段新聞,希望效果好一點,在東門一帶找了很久,問過幾家很像是他家的人家,結果都不是!東門地區很大,可不能每一戶都去問,福州是個很大的城市,很難找呀!你能不能問王美樂他太太和兒子叫什麼名字?住在那兒?有姓名地址才好找一些。」 

「我現在找不到他!我若找得到他,一定問他。」 

    「問到了就把電話給我們吧!」 

  「好的!不過打給中國大陸電話好難找,打不通就寫信給你吧!」我說:「一方面,我會再試試找他,可沒有把握。另一方面,我會再請台北的朋友去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在台北的戶籍登記。總之,我會盡力去查。」 

    「好的,有什麼消息再聯絡。」 

    「謝謝你那麼熱心慈悲助他!」我說。

    上述的函電都令人興奮,至少已經證實了確有王美樂其人,現在就是要進一步求證在台灣究竟有無其事了。我立刻去函台北外交部的P小姐,請她再辛苦查詢:(一)台灣省戶籍上三十年前有無王美樂,他的妻子及兒女叫什麼名字。(二)內湖公墓登記有無王美樂的名字。(三)圓通寺與承天寺有無王美樂骨灰寄存?(四)國軍「軍墓處」或什麼機構有無登記。(五)中和鄉竹林路派出所是否有三十年前戶籍紀錄有王美樂及家屬資料? 

    我嘗試過召喚王美樂,但是召不來,我其實並無召魂之術,只不過是誠心呼喚他而已。他不出現,很可能是靈力已太弱,無法應召而來,所以我才又再去麻煩P小姐代為查詢。一般人誤以為 「天眼」是無所不見無所不知,其實並不是全知,也得看各人的功力,我的功力很低,還不能到達萬里之外也可以查戶籍區冊的地步。我也很後悔每一次都忘了問王美樂他的家屬姓名與住址,他只說有一個兒子在東北,沒說地址,我也不會留心去問他,現在只好靠朋友們幫忙去查了。 

    信寄出後不久,紐約的一位林凱先生打長途電話來,他已經和我通過多次電話,以前我在電話中看出他有一個天才兒子,才十五歲,身高五英尺十一寸,同時唸三間學院,數理化一概都難不倒他,他覺得太容易了,還有餘力要唸第四家大學的物理系。這孩子的智力高,IQ高達四百多,比我高出五六倍!我的觀察都合實情,林先生及太太由是與我做了朋友,也更增信佛吃素行善之信心。 

    我將王美樂求援的經過大致告知林先生,他表示毫不懷疑王美樂求援的真實性,我就問他海軍有什麼人叫做「白熊皮」?是外號,抑或是諧音的姓名?我說:「可能是三個人的姓氏吧?一個姓白,一個姓熊,一個姓皮?」 

    「對的對的!」林先生說:「海總連絡室是有一位姓白的,是白樹綿,他是主任,是那一個時間的上校的主任。還有一位姓熊的,熊德樹少將,是稍後的主任,已經退休,現在也在紐約附近住。姓皮的是沒有,倒有一位姓裴,名叫裴毓芬,已經去世了很久。這三個人是王美樂所說的時期的人物。也有一艘登陸艇叫做美樂號。」 

    「是他的同事或上司?」 

    「對對對!」林先生說:「那位姓熊的,我認識,我可以去找他詢問一下他是否記得有王美樂這個人。」 

    「那麻煩你了!」我說:「謝謝你!」

        林先生提到的裴毓芬,不知是否我在一九六五年夏天在臺北國賓飯店會議廳會見的那位穿海軍少將制服的高大胖胖的裴將軍?那時我已將出國赴加,我在聯合報擔任王惕吾董事長的英文秘書,是我離職前的最後幾次出席重要外事會議之一。那時在國賓飯店會議室,有巴拉圭的文化部長兼外交部長,代表國府的是裴毓芬將軍,他當時好像是新聞局長?我擔任會議與宣佈新聞的翻譯,即席為王惕吾先生及巴拉圭的剛沙裡士部長翻譯中英文及西班牙文,還有裴將軍的致詞,我也譯成西班牙文,完成了一項中華民國政府與聯合報和巴拉圭政府簽訂的文化新聞交流條約,當時的我才十九歲,口齒靈便,膽子大,在中外記者鎂光燈閃射下也毫無怯意,裴將軍對我很有好感,問我十幾歲,怎麼這樣年輕英文及西班牙文那樣流利,他在酒會中大大誇獎了我,並且致意希望我到新聞局去服務。那時候,國內的名流很多人都很錯愛我,國防部連絡局主任郭上校(聲樂家申學庸女士的丈夫)也曾邀我去為聯絡局服務,還有其他找我的名流,我都一一婉謝了。當時王惕吾老笑著對裴將軍說:“這小孩不錯的呀,不過我們也留他不住,他就快出國了。”裴將軍連說:“可惜可惜認識太遲!”

        此情此景,如在昨日,誰料到裴將軍已經作古?人生真是太無常啊!富貴榮華,多麼虛假?還是學佛修行自淨其意吧!我一些也不後悔跑來加拿大隱居修行。若叫我常進出酒會周旋,我可受不了!我寧願在園林山野去享受大自然,寧願永遠過淡泊生涯,吃長素,唸佛,寫寫文章,寫寫音樂。當年酒會上常穿的那套新西裝,如今已掛藏在衣櫃內二十五年已久,沒有再穿過一次,我現在天天是蓬頭散髮,短褲,赤腳,圓領汗衫,在後園勞動斬樹剪草,在海邊沙灘奔跑,在山坡上遠眺日落海景,多麼自由自在啊!三週之前,中華民國駐西雅圖辦事處的張文中主任夫婦駕車來寒舍看望我,我也就是這樣野人般的隨便衣著接見這位總領事。張夫人說二十多年前見過我,看來祗有是十六七歲,跑來跑去跑得很快的,現在看來也還是差不多。我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前幾天收到曾經馳名國際一時的小提琴家鄧昌國先生洛杉磯來函,他說記得我曾到國力舊專參觀,我忘了那一段,卻記得被他邀請到他家去吃飯,我和他的兩個四五歲的兒子捉迷藏,他們躲在他們母親藤田梓的大鋼琴底下,我和小狗躲在沙發後面,也躲餐桌下。鄧先生現在也退休了,而且在學佛,也寫禪學文章發表在世界日報,他說輾轉獲得我的地址,就寫信來找我。自然我也向他宣傳吃素。

        從王美樂的事牽出來許多當年往事,豈不可笑?可是人總喜歡懷舊,回憶一下,甘苦都堪回味,也就更加警惕人生之無常,更堅定學佛修行吃素與實踐慈悲之心,在此情形之下,才覺得學佛平靜安寧啊!

        林凱先生答應為我去向海軍舊日友好查詢有無王美樂其人,進一步也會協助使王美樂的骨灰如願回故鄉。我自己已確知實有王美樂其人,但是我無法拿出證據來予以證明,我也沒有本事用天眼查出他的戶籍登記的妻子姓名,可見我仍是段數太低!現在唯有依靠P小姐,林先生和他們各個的朋友熱心去查詢了。我也盼望讀者當中有人慈悲熱心去為我查詢!如有眉目,祈通知我,讓我們佛教徒來幫助這個萬里孤魂的骨灰返回他的故鄉吧! 

    王美樂的靈識看來很微弱,恐怕已維持不久,我已經召喚他不到,我現在只能偶然望見他含淚微笑懇求的模糊形象,他要求骨灰返鄉皈依故鄉的佛寺高僧,我已求圓拙老和尚慈悲接受他的皈依,希望在老和尚的加持之下,助他多維持一個時候,直到他骨灰返鄉。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為他誦念地藏經而已,我不知道他能維持多久。 

    這個真實故事還沒有結局,目前只是開頭,再說一次,但願我們佛弟子大家幫助這個萬里孤魂早日骨灰返鄉吧!

 

 

原載香港《內明》第224期:1990年11月1日
原載香港《內明》第225期:1990年12月1日






萬里孤魂求援記續篇

 

孤魂、王美樂,尋找妻兒的信息,通過加拿大的馮培德居士(簡稱馮馮)熱心服務;廣化寺圓拙老法師的慈悲及各位善友的努力,終於在國內找到他親生兒子王炳章,事雖告一段落,但這段孤魂尋找親人的奇事因緣卻令人久久難忘,現將尋找過程如實敘述以增善信。

九○年二月圓拙老法師收到加拿大「馮馮」居士一封來信,請求他代找福州市熱心的人,為王美樂孤魂尋找的國內的妻兒。  

我認真而高興地閱讀了這封信,立即複印了六份,並到福州市檔案局、福建省檔案局查詢記錄,總算在省檔案局找到中華民國1938年海軍名冊上有王美樂、字敏堅、福州人,任海軍軍需處准尉司書的記載。立即給「馮馮」居士回了一封信。緊接著,便深入福州東門、對台辦公室、街道、鄉村……到處查找王美樂的妻兒,又到省電視台尋找親人欄目、報紙的廣告、電台,希望是一個個地破滅了。我只好給「馮馮」居士寫了第二封信,第三封書信,周圍的人,也都覺得十分驚奇,誰會相信,一個去世了30多年的孤魂居然會通過加拿大的「馮馮」居士來福州尋找妻兒,有的人認為奇怪、有的人認為荒謬、有的人認為……。 

我卻堅信著這段因緣,因為我多年在國外雜誌看到「馮馮」作家寫的書,品格高尚、心胸豁達不依附權勢的修行人,我十分敬仰這隱居的加拿大的佛教修行者,我尊敬這位世界上寧靜淡泊的文人學者。我還堅定不移地去努力尋找和等待!到了七月十五日,孤魂王美樂又來到「馮馮」居士面前,問他妻子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他含淚告訴:叫潘秀瓊,家住上海復興榮譽里13號。根據馮居士久隔一個月後這個來信,我又立即派人到上海查詢,結果,查遍復興中路都沒有榮譽里這個名稱,我堅定相信一定會有,讓我上海的善友,想辦法,最後在一條靠復興中路平行的襄陽路上,找到一個弄堂叫永裕里(同音字)找到13號查詢,潘秀瓊已於74年去世,他的兒子王炳章在上海海上交通監理處擔任工程師。王炳章知道此事之後,立即來電話詢問他父親的情況,我告訴他已去世30多年,是孤魂來找你們,他幾乎不敢相信! 

10月15日,王炳章攜帶了有關戶口證明來福州我家,把相互情況溝通,他告訴我,他祖父福州人是民國初年海軍艦長,住在武漢安樂里,所以他父親王美樂出生在武漢,所以取名為王美樂,48年在海軍機械學校,任教官,48年跟學校遷到福州馬尾,他是馬尾隨軍去台灣。事情暫告一段落,孤魂王美樂的骨灰,何日何時能返回福州,看因緣如何安排。事隔四年了,我埋在心底的往事,時時浮現在前,只好執筆書告各位善信人士。 

           

福州     陳意順     一九九五年四月二日

註:陳意順,男,現年58歲,福州人
現任福建省皮革塑料工貿公司經理

 

 

 

不可思議的事──萬里孤魂、尋親紀實

作者:陳意順

 

58.22.232 / 謄錄

九0年,加拿大一位隱者馮馮先生來信給福州莆田廣化寺方丈圓拙老法師(註:老法師乃近代高僧弘一律師的親弟子),聲稱:“近月以來,先後有一個人影五次跪在我面前,懇求我幫助他,尋找福州的老婆和兒女,此人自稱名字叫王美樂,福州人,49年隨國軍撤退到臺灣,在海軍任上尉教官,53年因高血壓中風死去。在臺灣沒有任何親人,孤魂淒苦,希望你幫助我尋找在大陸的妻子和兒女,讓他們將我骨灰取回大陸入土安葬。  

馮先生即問他:你爲什麼要找到加拿大,不去直接找大陸的人幫忙呢?他回答說:“我三十年來,也找了很多大陸的人,他們不相信,地藏菩薩讓我來找你幫忙,因爲我生前是拜地藏菩薩的!

我感覺到事情的因緣不可思議,所以寫信請你幫助我,能否在福州找一些熱心的人幫助,假如能找到線索,請直接給我來信,我可以直接幫助他去臺灣將骨灰取回來!” 

圓拙老法師感到此事,總有因緣,正在無法無奈之中,將這封信給我們看,立即由我複印了六份,分頭去找,在福建電視臺、福建日報、省廣播電臺先後刊出尋人啟事,但卻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我不得不往省檔案館,終於查到了1938年中華民國海軍司令部軍需處准尉司書王美樂,字敏堅,福州人的記載,但在1940年以後的花名冊中都沒有他的名字了。  

有感於此事奇巧,我走訪了東門的幾個派出所和對臺辦等機構,並且走了好幾個村莊,凡有人去臺灣的軍人家屬,都去訪問過,但卻查無音信。 

我只好寫信請馮先生能否查到王美樂先生的妻子的姓名和住址,但是一連兩個月都沒有消息。  

到古曆七月十五日中元節,王美樂的人影又出現在馮先生的面前,馮先生問他:你太太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他回答:潘秀瓊,家在上海復興中路榮裕裏12號。馮先生給我寫來這封信,我真是喜出望外,立即寫信請我在上海的兩位學生去查,結果查遍了復興中路的里弄,根本就沒有什麼榮裕裏,連同音字也沒有。我不相信,因爲我看過馮先生的文章,他確有一種平常人所不具備的特殊功力,我肯定他是不會騙人的。所以我再一次堅定地給我學生講,你無論如何要想盡辦法找到,肯定有,至於你用什麼辦法就看你的聰明和智慧了。   

感謝我這位聰明學生周義鑫的熱忱,他反復思考與復興中路有聯系的道路,終於在復興路平行的襄陽路上,找到一個弄堂(北方人稱胡同)叫榮裕裏,此弄直接通到復興中路,他立即驅車前往找到12號,果然有一位老太太叫潘秀瓊,但是她已在前幾年去世了。鄰居告訴我們,他有個兒子叫王炳章,在交通部上海航道監理處工作。 

第二天他兒子找周義鑫先生,又長途電話找我,急於想了解他父親的情況,我只好告訴他,你父親早已不在人間了。他回答:怎麼會找來的呢?我說:長途電話中無法告訴你詳細情況,請你帶著你的證明材料到福州來,我詳細的再告訴你,請立即來更好!他說:我經濟上比較困難!我說:你可以買船票來,吃住我全部負責。他說:人都不在了,也就慢慢找機會再來吧!到了這年的10月15日,他隨同福州市臺江航道處一位同志來到我家中,拿出證明,他的父親叫王美樂的材料,他很感謝我!我說,你應該感謝馮先生,也應該感謝圓拙老法師,你應當去莆田廣化寺向圓拙老法師致謝! 

這是一件真實的事情,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人死了,孤魂還會有神識,信的人則有,不信的人呢?信與不信,由得各人自己去選擇吧!  

馮先生還沒找王美樂家人的前二個月,已經在香港《內明》雜誌上連刊上、下兩期《萬里孤魂求援記》的文章,要求海內外熱心的人士幫助王美樂找到他們的妻子和兒女,這已經是事實了(現在王美樂的骨灰仍然在臺灣公墓內)。 

(註:此文從結緣贈送之《不可思議的事》小冊中錄入。作者陳意順編著於199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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