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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的滋味      著/劉墉

看到英國《每日郵報》的新聞,說一台用了五十六年的古董冰箱,最近在「尋找最老冰箱」的活動裡獲勝,可以「舊箱換新箱」,得到一台最新型的冰箱。

 

腦海裡立刻浮現以前研究所同學毛毛的冰箱。那時候的留學生都窮,不是租地下室,就是住閣樓。毛毛住在閣樓上,屋子很小,頂子還是斜的,就在斜斜靠角落的位置擺了這麼一台當時已經夠古老的冰箱。

 

「好老的冰箱唷!」幾乎每個看到的同學,都會叫起來,還有人說活像電影裡的佈景。

 

「老是老,可是很好用。不大也不小,放在這斜屋頂的地方正好。唯一的缺點是門上沒有擺瓶子的地方,高一點的瓶子都得躺著。還有,就是門太重,關門碰一聲,好像整個屋子都會震動。」每次毛毛都這麼回答。

 

可不是嗎?我也好幾次被關冰箱的「地震」嚇一跳,覺得那台老得發黃、厚得驚人,又圓頭圓腦的冰箱,活像個白色的坦克車。

 

更令人難忘的是冰庫,小小的,沒有除霜的裝置,毛毛又懶,冰霜像厚厚的白雪,從裡面凍到外面。每次拿「黏」在裡面的「製冰盒」都好像打仗,得用力扯,扯出那金屬盒子,再扳上面的把手,使盡吃奶的力氣都不動,匡噹一聲動了,又把冰塊崩得滿天滿地。

 

記得有一回幾個同學在她家聚會,冰箱空了,毛毛出去採買,我又崩了一地的冰塊,實在火大,怪毛毛不除霜,又想正好冰箱空了,可以幫她清理一下,就把電源關掉。夏天閣樓熱,冰庫很快就滴水了,我還等不及,用餐刀進去撬,把厚厚的冰霜一塊塊撬下來,撬到最深處,有一塊東西,啪啦一聲彈出來,滑得老遠,正巧滑到一個男同學的腳邊。他撿起來說:「好像是個小粽子耶!好久沒吃粽子了,我餓了,不知道能不能吃!」


「想吃就吃!我看放八百年,毛毛早忘了。」我說。


那同學就把粽子扔進旁邊的微波爐,接著飄出粽葉的味道。也沒等微波爐「滴滴」叫,他就把粽子提了出來,居然還是草繩綁的,才提出來,粽子就脫落,掉在地上。

 

那同學趕緊撿起來、剝開粽葉:「什麼也沒有,黃黃的,是鹼水粽,」同學咬了一口,又一伸舌頭:「難吃死了!不曉得擺了幾百年,苦的!」啪!扔進垃圾桶。

 

就在這時候,毛毛回來了,問:「什麼味道?」

 

「粽子!」


「粽子?」毛毛一愣:「哪裡來的粽子?」

 

「你冰箱裡的,你大概早忘了!壞的!」那同學指指嘴:「我吃一口,都麻了!」


「粽子呢?」


「扔了!」

 

 

毛毛沒答話,轉身衝到垃圾桶,撿起裡面的粽子,捧到面前小小心心地咬一口、又一口。

「壞了耶!你還吃?」我提醒她。

 

「誰說壞了?沒壞、沒壞!我一直捨不得吃,藏著!」


「藏著?」

 

「這是我從台灣帶來的粽子!我媽包的!」


「請你媽媽再包啊!」

 

毛毛沒說話,繼續低頭吃,吃完了,還舔粽子皮。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張著大嘴,哭了!

 

今天,毛毛哭的樣子又浮上眼前,她捧著粽葉、咧著嘴,嘴裡全是米粒,眼淚夾著鼻涕哇哇地大聲哭:「誰讓你們吃我的粽子?你們知道嗎?我媽死了!死兩年多了!我再也吃不到我媽的粽子了……」

 

故園風味令人思鄉,所幸在異鄉也能找到故園風味。
媽媽的味道令人想家,所幸媽媽可以來到我們的家。
一首歌可以讓我們回到曾經的歲月;
一顆糖能夠令我們想見可愛的童年。
只有到了那一刻,才發覺「心蕾」已經取代了「味蕾」。
只有到了那一天,才驚覺心與胃竟然緊緊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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